【卷之八 / 碑 】
冉子祠堂碑
南將軍廟碑
桐鄉令金公生祠碑
廣東按察司僉事贈太僕寺少卿東華王公祠碑
碑
冉子祠堂碑
冉子鄆人也去臨洺五百里嘗事孔子終身不求仕於洺當不得應古稱鄉先生死而祀於其杜亦不得有功德迟洺之土者洺之人何以廟而祀之洺之西五里冉子墓在焉豈孔子之門人各以其學授諸侯之國而冉子死於是耶然冉子死而孔子與之訣按史記嘗稱孔子自衛西見趙簡子聞竇鳴犢舜華之殺也臨河欷歔流涕而返則孔子終身不入趙而冉子之死盖死鄆也豈冉子嘗授學於是既返而門人或得其所遺衣冠遂愛其道哀其死而相與謀葬之後之人因墓以廟耶予又嘗疑孔子在當時天 下之士遊於其門墻傑然者眾矣若季路之攝千乘子貢之連騎結駟於齊魯之郊而亂齊存魯卜子夏之疏序雅頌皆所謂政事文章之褎然聲稱者其餘虎視鱗躍翱翔儒林不可勝數然皆不得與高弟列而當時所與從陳蔡之間者獨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之徒以德行稱彼皆無所謂文章政事以自表見然仲弓猶為季氏宰閔子騫雖不為季氏宰遭母囂亦得以苦行力孝稱內外昆弟之間顏淵才高孔子獨 與終日言而不違而問仁問邦及簞瓢陋巷之居數亟稱之不置也至於伯牛則絕無一言一行傳於齊魯論家語稗官野史之間特孔子哀其疾之辭耳以予觀之冉子當言不出口眇然儒者也而亦無奇節特行以自喜州黨朋友之間故後世不得而述焉漢以來自天子至州郡守令王祀孔子至執弟子禮駿奔走盛籩豆凡入學合射養老獻馘之屬不敢不廟謁以告而冉子得並顏閔之徒首配食之趙古稱多悲歌 慨慷慕義名俠之士者也武靈王之霸廉頗藺相如樂毅之勳業平原公子之愛士唐之宋璟宋之李沆彼所謂盖世之賢也然俱巳頹落薶沒不復睹記其所遺墓宮往往里之童子樵採嬉遊其上而不復禁而區區言不出口如冉子者數千百年後猶相與守其衣冠之葬以祭何與嗚呼傳不云乎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故士之好修不必論著乎文采聲施於國家載名氏撰藝寔於竹帛鼎彜之間而苟自其所 壑游谷處夷然托行隱君子之列焉百世之下固有聞風而俎豆者矣郡守小潭唐君來謁冉子之墓而加亭於其碣復修葺故廟屬予為記盖將以孔門首德行之義而教郡之士人者嗚呼予非閑於文辭者也又頗自恠性多迂疏稍近薜蘿麋鹿之資而不足以游世焉要之功與言皆不能矯者而獨願乞身入山學為隱君子如吾冉子以附郡守之教是或可勉而至焉不知其許與遊否也予既詳之如左而因為樂歌 一章以系之碑陰令里人習歌而祀之其詞曰桂樹為旗兮揭籬為車未見君子兮我心則饑炮牲醴以薦兮湛酒于壘君子之至兮式燕與處生不可聞兮沒不可追君子之逝兮洺水無陂
南將軍廟碑
予嘗觀唐祿山之亂兩河之間其所為祿山蹂躝而敗者不可勝數獨中丞張公廵及將軍南霽雲輩方且擁孱弱數十百之卒與之抗且狃於睢陳之下祿山遂不能踰江淮而唐以不亡未嘗不壯之又讀昌黎韓愈所記南將軍急走賀蘭賀蘭不聽為之抽佩刀斬指血淋漓席上巳而怏怏辭去以矢射浮屠著甎之半誓破賊後並擊滅賀蘭嵯乎將軍數既奇不果至今猶使人讀其書想見其遺事為之泫然欷歔泣下霑襟甚矣其可悲也沒且七百餘年而會稽沈君鍊來令清豐過將軍故里特像而祠之予間行縣謁將軍將軍之像山然熊蹲虎踞若欲躍 馬揮戈戰祿山而喋血其間也其所裂眦吻頤髯髮並上指又若飲恨於賀蘭然者嗚呼豈將軍憤生之不及擊滅賊沒且口亍之故其像然耶抑亦將軍之忠義其屬人心猶江河之所以流日月之所以臨固有杳然行乎其間而莫之為而為者耶沈君既祠將軍擢錦衣去卒以上封事竄塞外迄今猶未返予謹為之鑱石識其事嗚呼百年之下有司春秋祠將軍當必有采風而祔沈君於其側者也予為系之以詩曰 祿 山擅兵飲河而十州郡為墟鯢截兕剸桓桓中丞列壘而守翼以虎將南雲則有小大百戰賊格不支扶瘡起痍數殲彼旗曠日彌久援師不至力竭而亡河山為涕中丞就縛起旋其眾一呼顧雲雲笑而從當是之時中原鼎沸牽以孤城賊疲而殪唐室不亡伊誰之功忠義卓石犖貫日與虹維令之來挹雲故里俎豆既闕嗟洟靡止爰帥邑人始像而事言言廟坦億萬斯祀
桐鄉令金公生祠碑
桐鄉者故野處邑也頃者島夷數劫掠吳越內地而其令金公始塹土為城城完築不數月而明年丙辰夏四月島夷分五道入其所稱最雄者曰徐海擁數萬人由乍浦焚舟而山劫峽石道皂林以窺湖中河朔將宗禮躡其後賊反兵三戰而覆之於是提督阮公帳下散卒入桐鄉城賊復闔兵圍桐鄉當是時海視桐鄉等机上肉耳吳越人亦危桐鄉欲旦暮下者予扁舟過督府督府引劍畫地曰賊剽甚其鋒不可當 君獨不聞周亞夫之委梁以困吳楚者乎桐鄉城小而堅其令材多悍一切楯櫓兵杖火藥薪燭糗糧之屬於諸州縣最且聞嘗度城隙地遍募邑中富姓者入填其中提督公苟從中籍而將之可得卒千人列壘而持數十日永保戌兵至固可遲而破之不然吾以兵嘗之少不利譬之抱石以自沉耳東南固魚爛矣巳而賊盛為雲樓撞竿以攻桐鄉城日急予亦日恐間以申於督府督府持不顧及匝月桐鄉圍果觧圍中 人出稱桐鄉令守城城獲以完大略如督府所策而督府卒藉之遲永保之兵以破賊嗟乎吳楚之所以困而母西與漢爭利者梁為之捍也海之所以逡廵狼狽而不得蹙湖脅杭以瞰三吳者桐鄉為之捍也然而梁竟以首功論賞而桐鄉令人卒無為言之者及其去也邑人憐之相與欷歔涕洟爭像而為祠以祀之請予紀其事予按祭法曰能捍大患則祀之若公者謂之有功於 國家可也獨桐鄉乎哉予既異督府 之所以策公與公之所以守桐鄉之竊憐公之所以不得如梁故事而疏錄之 天子也因以其事鑱乲牲石之左而系之以詩凡四百八十字公名燕字某安慶人其詞曰 赫赫維尹綰綬茲邑邑故無城鱗列而室數年以來羽書騷驛在郊獸竄在野鳥逸尹也爰諮列城而居筦無一金我何以驅下令邑中分雉而趨富者輦石貧者供芻旬月之間畚鍤相望顧城爾金顧池爾湯徙庾百區皂林之陽廼糇廼糧廼積 廼倉謂城無人不可以守爰度隙地井牧其畝富家鉅姓自外來有曰臼曰杵且腋且肘繄居無何醜夷突至殲彼大將駭彼輕騎乘勝以逼列壘而峙虎噉城中破卵無異於維我尹多筭多籌翊彼中丞擐甲厲矛二人同心散金若流爰募死士以伐賊謀賊為飛車上可棧雲我宵奪之三百維群賊為戰樓錯若星屯冶汁灌之一殪而奔或聞督府狃賊以餌摋鷙之攫獖虎之噬海甘且啗少奪其氣猶有支黨咆哮以肆 樓而撞竿大可十圍疾擊者三城雷欲隳當是之時幾不可支戌婦揚于戰士裂眦俄有一夫偏旦前呼曰能為緡挽竿而屠賊既詐窮維鼪與鼯始萌悔心釋圍觧戈中丞既出萬姓孔懌父抱子嘻姑持婦泣且涕且歌云誰之力猗與維尹為邦柱石始賊之來氣若怒颷破檻焚艢自比蚩尤蕞爾孤城牽制彼醜曳輪濡尾不戰而走督府乘之其黨遂擕刲若羊豕截若鯨鯢功成之日獻之 天子錫命元戎傳凱萬里猶以我尹藐爾小臣斥堠雖謹矢石匪親薄論其勞書之莫府犒以帑金置之末數邑人憐之潸然涕洟云何以報伏臘而祠剖圭裂付賞不及延廟貌如何億萬斯年
廣東按察司僉事贈太僕寺少卿東華王公祠碑
予友王君之戰沒也大司馬胡公嘗疏其事於朝 天子愍之贈大僕寺少卿廕其子賜祠如制予聞而為之哭且哀而海內之士相與移文而弔且銘其墓矣然大略悲君之才虬龍也不當死蝪蜥之難而又以君子仕為社稷死則死之為封疆死則死之君鄉大夫也何為赴抱鼓而與將帥之士共死綏也乎予聞而又為之哭且哀竊疑君賢者也必有所以處其死巳而副使凌公按兵海上為君卒祠事因遣其子如圭來請予志予擕圭復哭圭且號曰君抑知先大夫之所以死也乎予家海上永喜場祖宗以來所世世丘墓與 天子之賜書在焉方海 夷之寇也郡縣之兵巳嬰城而專而先大夫為伏廟而哭因請於族大父名沛者括其族之丁與閭里之丁盖千人稍稍放古鄉兵之法而尺籍焉海上它戌兵所當輒敗去而族大父獨勒習先大夫所部署兵禦之于上金斬其酋以下十有六人俘十有四人奪其旗鼓與其騎二十有五又拔其所虜男婦來歸者百餘人當是時夷幾沒而予家丘墓得無恙海上諸戌兵亦遂倚永喜場為疆壘明年族大父沛復禦之梅頭 如初而戰且沒矣先大夫深痛之泫然流涕曰噫吾父死矣吾焉得不死之乎於是過廟而哭復縱族之丁與閭里之丁及之于金奧戰數合又俘斬十餘級會它寇突至先大夫力戰不能支遂沒嗟乎聞古者君子於廟崩則為之服言不敢死祖也而先大夫之死為丘墓也方其仕則死封疆死社稷而士庶人則死於宗廟誼也君抑得無憐之乎且古者士之死不同或重於九鼎或輕於鴻毛盖幸不幸存乎其間而其所 不苟於其生則一也故鉏麑之行賦焉而死公孫杵臼與程嬰立朋友之後焉而死屈原諌於其君而不聽則湛汨羅焉而死數千百年來學士大夫之讀其書想其亦事未有不泫然欷歔而投書以弔之者古之人或為之按其書而書之曰推此志也雖與日月爭光可也先大夫之沒盖於屈原程嬰而上諸君子庶幾近之聞豫讓之赴智氏之難也其妻不識其友識之君於先大夫為襟帶交能無一言榜之於其祠以慰 族之人與其閭里之人過祠而哭者乎予聞其言而涕曰吾曩故疑君之必有所以處其死斯言也可以報君於九原矣君諱德字汝脩少慷慨有大志與予同年進士釋褐初嘗讀于肅愍公傳輒顧曰吾鄉烈大夫也推官東昌及大名及為給事中及出僉事廣東並傑然有古名臣風嗚呼使君得志則其所樹立與聲施國家當裒然與肅愍公日月俱遠矣惜乎未之竟也然其死也卒亦以勤事亦異也巳予特志 天子之所以祠君故它並不之及系之以樂章令里之人春秋祠得肄之鼓吹而歌焉其詞曰
維公之你兮鬱乎虬龍噴薄雲霧兮而其沒也於丘中維公之材兮矯乎干將翱翔萬里兮而其沒也於一鄉誰謂非死兮死以宗廟亦士之誼嗚呼肅愍兮君所矢志展也無似
【白華樓藏稿 / 卷之八】
墓誌
墓表
祭文
【墓誌 】
姚大母壙誌銘
鄉進士唐君墓誌銘
鄰溪施處士墓誌銘
太學沈君墓誌銘
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澤山張公墓誌銘
傳孺人墓誌銘
太平府知府小陵吳公墓誌銘
白華樓藏稿卷之八 歸安茅坤順甫著 邑人姚翼翔卿編 墓誌
姚大母壙誌銘
姚大母者余外交高郵州判官姚公旭之母也母陸氏年十九而歸外大父悅閒公玘生子三人長即高郵公次旻次昊年四十五而歿歿而葬於稱字圩阻阡之麓不及誌且銘是為弘治六年癸丑也又二十七年而悅閒公沒將卜葬占者以故祖阡當不得堪輿家所稱吉兆改卜之悅鴻里是時高郵公猶儒生中歲窘賦家益落貧無以改母之封也巳而官高郵罷歸未幾即又沒沒之日數張目顧兒翼自以不及合葬母且銘其墓為恨自母之始葬之迄於今盖越六十年矣頃者繼大母徐氏沒翼既以乞銘董太史份而合葬之新阡而又痛父高郵公之歿之恨也輒泣而謀於余謂昔者季子適齊葬其 子於贏博之間反而號曰魂氣無不之也余大母之歸祖阡久矣又何必穴之此而輦乎彼也第曩之葬也不及誌且銘苟無以卒其請則何以報先君子而塞其悲余為憐而言之曰銘墓非古也孔子葬母於防封之崇四尺不言銘况笄珥之行非迫宋姬許穆之難則無以顯其節而裒其聲稱世之銘大較多不中古銘法特以烹醢紉繢珮瑀圖史之略互相矜餚而巳要之非古者所以採之江漢之間以錄附國風之意若母之卒而葬葬而不及合與今之始為之銘是皆不可以無識也於是次而為之銘曰 歲癸丑兮曰來復墓木落兮銘始卜告之後昆兮封所獨
鄉進士唐君墓誌銘
嘉靖乙卯冬十月三日鄉進士唐君卒里族相與哭於其家曰君齠而孤而卒能力學以文章顯其身完其母於牙女立其弟於褓唐氏之族起白屋於今詩書之澤盎然阡陌之間者君之才且賢也而惜也君年不永而卒止於此學士大夫相與哭於其巷曰君之才且賢譬之干將鏌鎁使有司早得錄君而貢之於 天子之庭專一城拜一命當必能攄策效忠以施功名于時惜也一躍而蹶而今露零無聞矣悲乎士之不遇也如此其友人茅坤獨欷歔涕泣設位而私哭之曰君之才且賢不幸而不遇人皆能知君而以悲且弔君而至於君嘗抱隱憂間讀伍胥傳至行泣於吳市以報父之丸輒流涕發憤 思欲得其當以弔其遺風且曰吾得為伍胥所為雖死無悔也君之志若此亦可悲也巳然君涕而不忍以言於予予亦悲而不忍請于君巳而君之志不知其能竟與否及其長子早殀而為書以告予曰吾嚮嘗慕伍胥所為然胥之湛於江也或謂其不當僇荊王之屍天固厭其不祥也以至於是嗚呼予讀君之書而聞君言則又悲然亦涕而不忍以請于君君亦涕而不忍竟所言於予孔子曰泰伯其可謂至德也巳三 以天下讓眾民無得而稱焉盖傷其隱行也君之喑咤嗚咽以抒其生平至於沒世而不言而人卒莫能知且言之者誼殆類此嗚呼古烈士不是過矣君名玠字晉叔君之先世天長人建炎間始南渡卜徙於湖之烏戍然自五世而上不可譜巳五世實生章章生正正生經經娶凌氏而以生君及弟珂君娶丘氏生子男三長守身早殀次守禮次守和俱郡庠生年少而才他日當讀君遺書以卒其志者生女一適沈之厂秝金 丘先君卒繼娶黃氏君既卒而守禮抱狀跣伏來乞銘以明年正月二十四日葬於某溪祖阡之側按狀所書君之遺行尚多然其細者也故皆不以書而特悲君之所為庶幾古烈士之遺於是揭而書之以慰君且銘君之墓曰 君之才似鴟夷豫讓不能為君之所為三躍擊衣泣且悲吾聞讓也妻不識而友識之嗚呼而銘君者為誰
鄰溪施處士墓誌銘
棲清施先生躬詩書禮讓之澤以教其子孫一傳為愛月翁儀遵棲清故業不廢而茶陵州公佐膠州公佑及廣東按察司副使公儒又各以經術顯或領二千石或由御史出為監司並有聞於時再傳為處士簡字克廉號鄰溪處士以布衣屏跡丘壑無他瑰瑋嶄嶻之行以聲稱州里間然獨能引棲清先生之教以抗宗法於族事父孝與弟仲相友善處士既長老而大母猶在堂朝夕候寢膳或歲時召族姓相宴會處士 則皓鬚眉褎衣帶而傴僂於前仲亦皓鬚眉褎衣帶而傴僂於後方諸父後先貴盛時恂恂然與仲守詩書禮讓以帥諸昆弟子姓諸昆弟子姓並如田家子不作氣勢以狼藉人晚及諸父漸零落則又繩繩然與仲守詩書禮讓以帥諸昆弟子姓諸昆弟子姓或第或未第然各纍然以經術紹門戶至今不輟也故施氏子弟出則與絃歌之士相俎豆退則與阡陌之子相俛仰訢訢如也與與如也盖未嘗敢以睚眦人人亦 未嘗睚眦之者昔漢史嘗稱萬石君家以孝謹聞雖齊魯諸儒自以不及予竊謂施氏近之矣郡太守嘗廉處士行而腎崟之木身縣長吏揭書其名於亭召之鄉飲而令給冠帶並謝不受享年七十而沒是為嘉靖庚戌十月二十八日也配姜氏子男三守成守常守訓女一適李思望孫男可大等七守成卜以某年月日葬於姥溪祖阡之側而來請銘予母李孺人棲清之甥也予故聞處士家法能世棲清先生之教以為閭里勸因許之銘銘曰 昔漢石氏以孝謹稱父子篤行累世組纓猗歟施氏席彼家聲書之墓宮以永令名
太學沈君墓誌銘
始予宦金陵客有沈君嘉謨者擕二子過焉坐而貌之退然衣不勝質行君子也與之語其息深深如也間出二子所著文章讀之矍然與古人之至者相隱約非他經生雁貝貸為者予頗異之越甲寅君卒且葬不及誌其墓明年二子抱 友人姚君狀來請銘按狀君之世系宋以前不可攷勝國時有諱文者家吳江遂為吳江人文生文浩嘗從 高皇帝宿衛禁中文浩生敬敬生奎奎生漢漢即君父也 今上即位初漢由進士拜刑科給事中頃之贈父奎如其官累遷戶科左給事中當是時給事公以直諫顯竟以議獄忤 上旨罷歸給事公少負氣魁山自豪既罷歸觖觖不得志於是託計然范蠡之業與世相浮湛權贏繪盛田宅或累貲鉅萬 而閭里之間望之者稍稍起矣君入則連諸昆弟以匡掁給事公出則薄取厚與以謝閭里故閭里之間聲稱君而亦陰以善給事公給事公既以貲饒綺紈續賓客而君之雅好持澹寂於給事公所向頹然無所合若不當給事公者然事給事公獨謹故於綺紈賓客中亦未嘗不極鮮腆承之給事公數北出遊洞庭虎丘諸佳山水君亦輒供張屬諸昆弟連翩左右酒酣迭起前壽或故為六博樗蒲之戲相勝負以繆給事 公給事公亦往往觧頤而罷給事公既衰且晚不獨厭故時所習嬴縮計不欲為而由諸公子善承其間且忘向所為觖觖罷歸者君之力為多也君性愛善忍故於諸昆弟中自少至長老比目友讓絕不為睚眦而諸昆弟卒未嘗有睚眦之者其遇姻族里黨也亦以遇諸昆弟者遇之自少至長老比相友讓絕不為睚眦而諸姻族里黨亦卒不聞有睚眦之者間有急或昏夜往請必給之無靳色其償與否不問也有不能 償者往請輒又給如初其力不膽與否亦不問也人以是爭相引慕為長者一日行田間有一兒杜姓者從群兒戲獨異君間視而偉之因抱與俱歸廟見而名之曰偉令兄事長子位弟少子倬而子之若巳出巳而偉果以尚書舉于鄉嗟乎君既起貴家躬潔白長厚之行以佐給事公又能信之諸昆弟以及姻里族黨而推詩書之澤播之後裔庶幾乎古之翩翩公子者巳君少補弟子員數射策不第以貲補太學生射策 又不第遂棄去專意於教諸子以穴丸未卒之志而其教諸子也必本乎六經閩洛之說故長子位中子偉自予曩讀其文於金陵時巳嶄然露奇氣與今之學者不相及今雖或第或未第而要其所至殆敻然騁於精微而未見其止矣君母徐氏贈孺人繼母俞氏封孺人娶盛氏生男一即位女二長適周甸次適曹大武繼娶夏氏生男一即倬側室某氏生女一聘鄭時可孫男一女二享年四十有八其葬也與盛合於柳胥村之原即給事公所故葬處銘曰 阡不及專祔父之宮銘雖或後猶及其封文章之耀聲施未艾兮 璽書玉冊乎其中
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澤山張公墓誌銘
僉都御史澤山張公病且革執予手而曰君為我書其墓嗚呼若公者世之彊幹之才也天假之以年而遲之祿位以穴丸其志庶幾乎古之所謂戮力王室綱紀四方者而今且沒而公之業止是耶公名濂字子清甫弱冠舉浙江鄉試第 一巳而與予同第進士授刑部陝西司主事以能聞因推擇為吏部當是時諸為吏部者所當進且絀天下之賢不肖其權歸于執政者十之九而聽吏部所自得為者十之一諸郎署不得不共為渰淟阿涊以相浮湛間有守其職以抗者輒坐罪去而公之入吏部也既以能顯聲郎署間執政者業巳器重之又適兩執政者互相搆其一敗去公數畫策關說執政者指故所嫉而欲擊去之其人不肖也公聽之矣賢也即前 說之曰某故所忤門下者然頗竊時譽孰若姑置之而以顯君侯之能容乎或指故所私而欲顯擢之其人賢也公亦聽之矣不肖也即又前說之曰某之骫法毀職也如此其所獲罪門下者甚矣而君侯復私之母廼甚其忌而分故執政之謗且訕乎執政者往往頤觧唯公指畫間有不得即入以告於太宰出以私諷執政所故帷侍而親信者故公獨能反其權于吏部者十之九而姑以聽執政者十之一公又力以抑奔 兢振淹滯為職其按資未及而或援之者力雖才智亦擯之矣其按資巳踰而刺不及門者雖孤遠亦亟之矣一要員缺眾或私指曰某有力當不次補之矣巳而公所補者某盖蹇諤之士無它援者也一冗員缺眾或私指曰某員缺按故事當補某輩矣巳而公所補者某盖眾所謂有力者也故公之典銓曹舉賢任能進則以才獲信於執政而退則不拂天下士大夫之望公亦數自喜後先郎署間而能以直舉職者數十 年以來一人而巳巳而公以能擢通政提督謄黃然公亦以能為世所搆嚮所忤執政而進退之者人日以眾怨日以深其所從中而巧擊之者日以力會虜入寇公以守都城有聲遂出公為僉都御史提督畿南北諸郡屯田事矣盖以使能為名而寔遠之也未幾公坐訕左遷公不就即拂衣歸歸則買山列亭榭種名花異卉又別穿池種五采玳瑁粉黛之魚仰而嘯俯而臨流以自適多買名姬以恣歌舞當其秋深而蟋 蟀時鳴也檻蟋蟀之善鬪者共諸名姬分席而博博而負者則擕金治樽罍上下山池間露零星稀未歇也士大夫或以規公公不金嗚呼古之賢智之士固有溺於酒溺於奕溺於丹砂冶化至死不觧然要之彼或中有所負以自沉酣淋漓於其中而世莫之識故曰溺也者匿也韓昌黎之所謂有托而逃焉者也若公者無廼以才適當世位不穴丸志而遂以聲妓躑躅自溺而終其身者歟嗚呼君子之得志而聲施也則龍 躍否則蠖屈而巳此其所以以道御命而進亦可退亦可也賈生遷長沙而為之賦服鳥而亡昔人猶悲其志而惜其量也予迟公能無仰天而欷歔流涕也乎按狀公之先世家于汴宋高宗時扈蹕入淛遂占籍仁和張氏族譜自仁和始十幾傳而為鵬鵬生綬綬生某號愛山即公父也鵬以來以貲甲郡中又能手詩書以教諸子孫而族以科第顯者後先相望焉及公為吏部驗封司主事贈父愛山公如其官母吳氏妻某 氏並贈安人巳而愛山公加贈為稽勳司員外郎而兩安人亦並晉火宜人宜人子男四曰某某女四適某某公之同祖兄按察使瀚弟武庫郎中洽並以材行聞于世予故共公之昆弟為綰帶交而公尤深方公之為吏部也當書唐公龍亦謬以予能由儀制調為司勳公瞿然喜頗期兩人功名相推挽巳而尚書坐事免予亦外徙而中或有并撼公者公笑曰吾不及與之同其進當亦與之同其退可也公之慷慨倜儻之 氣類若此嗚呼弓安得不哭公之慟而為之題其墓以復于公也乎公之沒為辛酉七月二十五日享年五十明年某月日葬于某祖阡之原其銘曰 公之始孕母輒異徵夢日墮懷中夜有聲占者布策兆曰腹鳴天或錫祉爰及後興維公之生山歧嶷非常童齠掞賦蔚乎雲翔年甫弱冠首舉于鄉文章之名遂傾四方巳而射策羽儀天池授官西署聲擅一時讞獄諸疏公手勒之題名漢柱光溢庶司及改銓曹明揚攸職 舉淹振滯抑讒屏墨孤矯之士不以遺佚肘腋政府雖顯亦擊當是之時公為能臣譽望四馳媢亦及身會虜入犯燧屬 帝闉校士徵兵雜遝魚鱗公以納言徙為右丞 天子璽書督屯幽恒名曰使能細柳列營籍之外補妬口朋興公既左遷觧組拂衣翱翔竢時公卿可躋豈公之抗一折不支黃鵠高翔矯矰靡施免官來歸臥于中丘託盟范蠡比迹留侯睥睨一世恥屈貴游買山種花穿池引流名歌選趙豔舞徵齊檻蟲而鬪負者擕罍枕星席月鳴葭揚系客或勸仕羞以文犧病彌既留執手引訣公掀予髯笑而不答左右若遺僅託書碣書之何以天地一噱
傳孺人墓誌銘
予過錢塘太醫院醫士一峰傳君好賓客數治酒罍從予或諸賓客西湖南屏諸山中予共諸賓客數愛之而忘其疲且去也他日醫士君擕其子思道從予治文章思道多雋材然退然若質行君子也予頗恠之巳而醫士君之婦王孺人病且沒醫士君與其子抱同年友人王大理君所為狀來請銘且泣而曰吾之數獲從君遊及諸賓客間不予厭以吾婦之治其內也又顧其子曰兒輩事君唯謹以吾婦數手詩書及采曲禮孝經之旨以姆字之庶幾乎古之彤管之誼也而今且巳矣又泣曰此兩者君之所及覩且知者也方其閫處則以積紉自將煢煢然婉約惠順厶事其母母故懽甚者母病或瀕死則 剪股以藥嘗之而母徐及甦以起也及其歸予為婦則以井臼自將煢煢然婉約惠順以事其姑姑故懽甚者姑病或瀕死則亦剪股以藥嘗之而姑徐及甦以起也內而執予巾櫛者三十餘年移其所以事母與姑者敬共之而未嘗懈也外而施諸妯娌娣姒姻族婢御之間亦移其所以承我者一一厚遇之而未嘗有間也其他為婦人女子所最難者予兩家方以貲雄里中兩家娣姒間共以璣翠刺繡相高婦獨持以素 婦謝諸璣翠刺繡一旦從婦人後甫年十四其所操鹽米籌計浣滌烹飪又若故田里之媼然者此數者閫序之德不外見君之所不及覩且知者也沒之日不特予為夫者之哭其婦子之哭其母而閭里之鈿馮棺而號潸然出涕至不能止其於古之賢士大夫之喪而巷哭者無以異也君得無一言以識其墓令婦之名氏或得次於古者國風所載也可乎予既聞醫士君所稱孺人賢及讀大理君狀大堙君之內孺人母 弟女也大理君言故質其所耳熟於內而稱孺人賢亦大較與醫士君合孺人父諱鑾母沈氏生子男一即思道太學生女一適縣學生蔣爾德歸醫士君三十八年而沒嘉靖壬戍夏五月十七日也卜以十月某日葬西湖某山祖阡之次按狀傳故仁和禇塘里人元某年間提舉君以其族顯入我 朝永樂間保安州公潤由鄉進士起家至二千石以治行聞于時予覽覩醫士君父子翩翩有儒者風要其所自又繇孺人 之賢相其內外者如此嗟乎可以卜傳氏之慶遠及苗裔也巳銘曰 西湖之陂兮孺人之魂之兮環珮乎翱且翔兮西湖之宮兮孺人之玉攸封兮環珮乎千秋其藏兮
太平府知府小陵吳公墓誌銘
予少君八歲束髮從君遊即兩人深相推附為綰帶交師事一菴唐先生當是時予頗以雋偉倜儻自喜公獨退然左繩右墨恂恂如也予讀書務大旨好窺古六經百家之奧而其為舉子業也抑數逸於有司尺度之外而君獨句而比之字而櫛之以劘切其間予兩人者宮商不同調然其音節之鏗然以響而凄然以至或聽之若歌文王孔子之操而相和鳴也雖予兩人抑不自知之者予以是甫弱冠輒聯君以第於鄉巳而予既前君舉進士宦遊四方所至或偶竊聲名擅聞一時矣然忌亦隨之由縣吏入為儀制為司勳未幾出徙外郡巳而召還南省又未幾再徙臬邊徼所被怨家者之挾執政以朋姍 而摧擊之必窮其力甚且削籍來歸而其所當潝潝訿訿之口猶時引弋矰而未巳也此無他予既遠君稍稍以其所自喜者劖腎盛氣為吏業恥為渰淟阿涊以相浮湛而又頗好著文章時時引胸中之憤咽慷慨叱咤淋漓而發之乎詩歌嘲弔之什以詆刺當世君之嚮所謂左繩右墨以相劘切者盖不及矣君後予十二年始舉進士第授刑部陝西司主事晉員外郎晉山東司郎中守刑部曹若干年輒引故所持繩墨 以禔職而卒以無冤獄也巳而持節省獄蜀西南徼亦引故所持繩墨以省蜀西南徼其所平反減死論戌者三百六十四人因置驛傳亭障之間及他輕等者一千二百餘人其以宿逋除者又千人而卒亦以無冤獄也還奏事于 朝以最聞而出守太平太平者 國家輦轂郡也其所綰南北廚傳與 中朝勳戚勢人者之家蜒引窟據其間盖亦聱牙矣而君躬忠信愷悌之資又特引故所持繩墨勉為拊循其間不特 郡之吏民共翊戴君而南北士大夫之馳傳而過者與勳戚勢人之故為憑陵郡縣者抑且稍稍心醉君而相與為聲名當是時君以治行為二千石最君之友朋之跡半中外然獨時時引顧予且謂予之器與識或可席 國家之緩亟不當錮之巖壑為也予抑雖以罪廢然猶冀君通顯於時為世聞臣則予兩人所少共推挽者其在予也擯抑不偶而竊於君乎取償之矣君又未幾卒宛然以死嗚呼予不能為君繩墨以 遊於世故動而竊譽而詬亦田之君能為繩墨以遊於世矣而其所罹又卒若此豈兩人者志同氣誼同而其坎土廩不偶也又同故並置之崩沙齧谷之湍而不及以一試之明堂榱棟之末也乎君既沒而當塗令沈君子木為之殮闔郡之吏民攀號者累日相與紼殯遮送之江撫按諸監使以下悲君之沒而得民之深也亦相與檄其治行而祠之名宦其喪之返也君之父母昆弟哭於其家鄉黨姻戚哭於其巷海內之學 士大夫其所共君遊者無問遠近潸然出涕移書而弔曰天之厚君之德而嗇其年也如此予哭之慟幾絕非以慟加也痛予兩人學道之同予一切所自顧頑且懦不得於君乎鑱磨淬礪其所未至以附古人之友誼也君享年五十有六君之子卜以某年月日葬之某里之原來乞予銘予痛兩人之深交故不及詳畫君之細行而特次其所兩相附而遊者如此然君之賢也抑可以概見矣君故崇德人大父翁某贅歸安 韶溪里顧氏於是君之父翁悅蒙顧姓君仍之初諱君而君之第也始及返故姓為吳諱一儒字望魯吳本延陵季子之裔也故號小陵君之始為舉子業也父翁以窶奪之屢矣君獨托外祖家為褁糧遊而予之褁糧而羡也則時或以分膳君而助之遊君故得以發憤乎詩書而卒其業以成其名及君之為刑部主事也封公翁如其官母徐氏妻錢氏並為安人里中人或相與侈君且曰吳翁之不及教子以經而卒貽之 以其榮也如此君有子男三曰人龍人豹人驥並肄學宮才且良惜也驥中盜流矢殀死矣女一適陳某孫男六曰某某某某孫女二系之以銘曰 相彼黃鳥兮友生其焉求窈以深藏兮宮之幽楸其寢護兮日月之流詩書不恌兮后昆其庥吁嗟吾銘兮慰茲丘
【 墓表 】
李烈婦墓表
胡夫人墓表
李烈婦墓表
李烈婦韓姓生四歲而孤七歲母再適與母絕不復從十七歲而歸大理寺評事李君之子從矢見越六十日從矢見病且革其夕遂以自殉經于夾室明日評事君合歛而殯哭之哀京師中學士大夫無問識不識咸咨嗟涕慕之御史聞其事於 朝 天子為之旌其廬而評事君廼輦二殯歸合葬於清河縣孫二之原友人袁太史氏誌而銘之矣評事君復來謁請表于予予謹為題其阡曰明李烈婦之墓而識之碑陰曰予嘗攷劉向所撰次烈女傳多列國之風之所 不載太史公班掾父子之所不錄按其事往往仁人志士之所難者心竊疑戰國先秦以來文人好事者之旨殆非其素也或又稱古者女氏之教甚嚴師傳保姆詩書圖史琚瑀珩珮盥櫛繅蠒靡不詳備故其流風蘊義歷歷如掌而漢以來女教不聞舊矣間按歷代之史及今天下州郡之志非獨王公鉅人之族為然往往遐陬僻壤赴焚投崖抱緍沉河瑰異嶄嶻之行邑人絕書焉若此者豈盡田所謂師傳詩書之澤者 與而評事君又為予言李婦者始母他適時憐女方幼孤欲抱持去卒不可因寄食外舅氏及母來歸候之數匿不相見閱十易歲而始笄母僅一面當是時婦幼窘草野間零丁孤苦危亡者屢矣彼何及乎師傳詩書之謀也而卒能以義絕母如是嗚呼彼之許夫久矣豈非天之獨稟之氣相感而生固有所謂專一而不可化者與予故嘗由李婦之所罹與其所善處者而推之死夫之事易絕母之義難死夫於及笄之年 易絕母於孩擕之日難昔唐李翱嘗傳高愍女以為天下聞之為人父者莫不願以之為子為人夫者莫不願以之為婦予謹廣其指而附書之曰天下為人父者莫不願其子如李氏之所以處其母為人夫者莫不願其婦如李氏之所以自處也
胡夫人墓表
嘉靖戊午秋八月夫人病且革時總督胡公軍舟山聞夫人之欲候其還而訣也陽以他兵逼賊壘而再日夜間道走錢塘夫人猶及張目數語而逝既殮明日衣衰衣襲甲將犒師東渡江予入弔公哭之哀并擕二子匍匐而拜涕下霑襟也號曰悲乎吾夫人之亡也予本儒生起家而 天子一旦賜之璽書令護諸將兵與賊列壘而戰盖是時予既以身殉 國家之亟而不復知有其他予夫人亦習知予所殉者 國家之亟而將不復及其身者夫人則既憂俄而聞予手搏賊王江涇道上斬馘殆數千間及喜 心亦持悸者久之未幾又聞他賊從五里亭還遮予所從諸將並便地散戰敗去予獨留引數卒引弓貫矢外嚮突圍然後出時予幾不免夫人稍稍則又憂而病悸以閉矣數年來予一出師則予一戎衣別夫人夫人一為飲泣此並將家子房闥故事也及徐海引寇數萬從乍浦圍桐鄉逼錢塘南駭金陵予收部卒不滿于人而欲以嘗敵譬之以肉投餓虎耳不得巳間關逡廵曲計餌賊以遲戌兵至而覆之當是時外有 強敵內有讒口夫人固憂予之日且數死而予亦重念如彼而成功則東南填以寧如彼而否則身與妻俱虜顧計 國家事幾間不容髮有不得不然者巳而予俘海以聞讒口頗息而夫人從惚悾中悸與閉相仍而病益痼矣近王直再至則再囚其他部曲之窟險而島處者自謂假之日月可得當以報 天子顧諸執事之以飛語上撼者日至賴 天子聖明不即加罪然其間禍機巳若吹蝟毛而起矣此予夫人 所以愈憂則愈悸愈悸則愈閉卒飲懣以死其死也猶枕臥間以手作揮戈狀奮呼曰殺倭賊殺倭賊如是者三而瞑嗚呼痛哉吾夫人之死吾安得而不重以悲也又稽顙曰夫人故宋丞相章得象之裔也本鉅族少而歸吾吾貧甚勤井臼事舅姑以孝聞及予第進士兩出為令一切薪水以下僅穴竇以通以廉謹聞予故少獲內助以有今日然並縉紳先生家閫概中之所數及書者也顧予之始末以兵革而殉 天 子夫人之始末亦以兵革而殉予而其飲懣而死也卒以此此予之所以獨痛以悲而君善文於予為肺腑交幸為我書之以鑱之於墓而弔其魂也予聞而憐之按兵部尚書張公所別為夫人墓銘夫人之世系爵里及葬月日巳詳誌之矣此皆其細予故不復載而公之所悲則並君臣夫婦之間之大易之所謂從一而終者予特詳次之令他日慕公勳名忠烈者不必觀之躍馬突陣而即其房闥悲憤之間可以知其慷 慨之略不必觀之鼎彜竹帛而即其松楸嗚咽之原可以覘其鷄鳴之誼也巳夫人之沒三匝月而王直之黨悉敗去事聞於 朝予為之韻數語以慰夫人曰 夫人之魂今安在兮維公之功昭日月而不毀兮夫人之魂今安歸兮維公誓言空寢帷以長待兮
【 祭文 】
祭林如齋年兄文
祭楊邃菴相公文【代丁滄源作】
祭甬川先生文
祭菁陽夫人文
祭趙夫人文
祭封侍御魏公文
祭戚南玄先生文
祭林如齋年兄文
嗚呼哀哉黃鵠其橫凌風之志矣何其毀翮于初舉騏驥其負千里之蹈矣奚為絕車丸于啟路眇山川之猶是嗟人物之巳非徒令志士望風而懷傷知巳顧影而卻步能不悲哉能不悲哉初以聯籍金閨入對 闕庭誦子之文蘩蓐若霧層搆若雲繪之即色觸之成聲彬彬乎爭出人士前矣及退而論襟貢王諧好管鮑則又握手出肝膈傾盖若宿昔惠儀蘭馨皎並珪質游神于八極之外沉志于九淵之域盖將亢之莫昂深而匪測有不可以尺度求之者矣謂子潤 色王路軒視當世可也嗚呼而今安在哉曩嘗謂忠賢冤戮志士殃死盖悲國之不祥天之爽命其適均也繇今思之比干剖心子胥鴟夷季路以結纓死屈原以江潭死雖脂潤夫野草而名則垂乎竹帛膚填夫溪壑而懿則托于金石百世之下猶令聞而知之者或按牘而起嘆或睇碑而興歌流風遺咏至今不衰至于哲士不祿捐軀淵谷即長巳矣誰復云何盖以古之不朽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三者之述不 同均之遐晷不替而後長志可俟焉苟歲月之無何與蜉蝣而速化則雖行若伯夷略盖夷吾著作之區噓納相如未穴丸厥施固與草莽者等耳譬之甤欲吐而霜巳折音欲奏而絃巳絕春華寂零韶節暗逝彼又焉能結遐悲于異代而酉州知巳于沒世哉嗚呼吁嗟林子此之謂矣昔者烱眉吐氣于雲漢之表而今則摧于七尺之木昔者締思騖精于墳典之上而今則塋乎中壘之土殆日月之俱流與草木而齊腐能不悲哉能不悲哉靈輀晨啟白驥宵鳴返爾故國閟爾佳城孰為冠裳孰為音聲修詞命奠潸如涕零哀哉尚饗
祭楊邃菴相公文【 代丁滄源作】
嗚呼古有大臣入相出將入則坐廟堂佐天子進退百官機制政治利害得失出則提枹鼓而前與將帥分甘苦其生也國尊民庇其殁也天子倚宁而思四海之樵兒牧竪以及郊壘之眾無不偶語野泣慷慨悲咽若此者非周之方叔 唐之郭汾陽宋之韓范者乎而 明興以來先生一人而巳然此皆朝野之所得而街談巷誦史官之所得而書且藏之金櫃石室以待後世者而予之所聞則有眾之所不盡知而難言者予嘗訪先生密友及二三長老輩大較謂先生初被逆瑾之讒而罷也瑾是時舉廢大臣威行宮府 中朝巳伏於積薪之下矣而火之及燃特旦暮耳先生方同中宮張永勤兵慶藩奏凱天子外挾殊賞之功內遭中覆之讒千里遙制 授計於永內發瑾奸事若電掣及 武皇帝末年一二貴倖熒惑乘輿略遊江淮以南歷金陵並京口中外喧吻議且入浙幸而就先生第杯酒勸諍復 宮之日甫及宴駕嗚呼此兩者先生不以言於人而寔挽 國家如綫之危於呼吸指顧之間者也 朝廷不得而賞鄉士大夫亦不得而言向微先生則永殆就釜之魚爾先發者及假令永能自為之何以不早計於同帷席寵之時而反發奸於孤臣獻俘之日是可 驗也 武皇帝南遊去浙僅數百里其左右嬪御以下酣心於西湖歌舞者若醉若翔矣又何以及江而返假令不返會先帝野崩朝議未定 國家事又何能種種如今日耶嗚呼先生之功亦奇矣然而身歿十五年於此削爵故里獨不得蒙故宰相葬祭賻諡如例其子孫又以他沮不敢言嗚呼悲乎予間嘗痛故兵部尚書王公功德不在方叔汾陽韓范下而死之日竟奪其爵時先生方位首相予甚惑焉未幾先生 以間去位不得服故爵以死而海內人士亦卒無一人為先生言之者嗚呼若兩公者生若太山而死若委露者巳命也夫命也夫邇年以來北虜數寇 朝廷思起先生於九原之下而不可復得矣予故悲酸憑涕不能自巳遣縣吏茅某奠墓而告之以所欲云予知之先生知之四海之士其得而聞且痛之否耶尚饗
祭甬川先生文
嗚呼語云歲在龍蛇賢人嗟今 皇帝二十四年甲辰先生廼死豈其驗耶先生之於道也若饑者之於菽粟寒者之於衣帛不苟同以詭眾不餙異以矯物其立朝也內無私交外無謁客故位為兩制觸至上大夫矣而蕭然若處士門墻之擔圭剖符散列省署者幾千人矣而孑然若獨立其與人遊也質式金玉度諧琴瑟邇之無昵遠之無拂未嘗急人夷也而亦未嘗及人於險不令人黨同而譽亦不令人背公而嫉斯固撓之不濁澄之不清邦之老成人寔維典 刑者也嗚呼而今安在哉以先生之道遊於今之世譬之方舟而行江河當亦未適薄附日月通位顯施也然四海之士宗之者如龜龍就之者若日星以為幽人之託蘭茞非所以利其衣被而飲食之也然無之則不可以居室矣君子之託善人非所以利其支巔而奮庸也然無之則不可以為國矣先生之於 國家譬之芳杜之處江湄也縱不及擅爵 廟堂噴薄風雲獨不可以優游士林領袖善類乎哉嗚呼而今也 則亡之矣某等先生門下士也方先生之存也固不敢以私請先生之門故於其沒而祭也亦不敢以私哭先生於宿草之原其上也為天下慟而其下也為士庶悲尚饗
祭菁陽夫人文
嗚呼客有傳夫人之計於金陵予聞而痛然不能哭也哭也即位友之母古無設位也雖然予嘗兄事夫人之伯子艮弟事夫人之中子蒙非今之人所稱執友也而艮與蒙許之然則予於夫人有猶母之義也予不敢設位哭南望吳山川雲霧之間能無憑而涕洟乎哉特千里遣吏賚酒一卣芻一束予不及即位苟夫人之魂無不之乎也山川雲霧之間必有憑而予嘗者尚饗
祭趙夫人文
嗚呼婦人女子之所將者非其刺紉烹餁之細則其琚瑀璜珩之儀故唯不幸然後有可見之行書於彤管勒於名山為仁人志士者之所弔而悲苟其幸而盛美完福非託身於君子與其來嗣者之賢哲也則雖行若瓊玖其生也蕣華其歿也露晞嗚呼若夫人者吾不得而聞其壼饋之詳也獨間嘗從大洲先生遊天下之士方推附之者如孟軻楊雄固道之必行於其妻退見伯子其氣翩翩盖所謂凌風之鵠千里之駃騠也他日當讀先生之書而錄滂母於儒帷嗚呼夫人可謂福美之俱者也胡為乎天奪其筭令中路而遽摧豈物兮不齊月兮恒虧歸窆蜀 山之麓岷江之下百年之後里中學士大夫過其墓宮者必有能指而識曰某太史之夫人於斯嗚呼天地者羣生之寄終始者萬物之歸惟區區之不滅則黃壤其如擕而吾又何欷歔於日月者之齊茂草而俱摧尚饗
祭封侍御魏公文
嗚呼哀哉聞公之變安得不憑公之棺而哭之悲也乎吾嘗附仲子侍御君通籍於 天子承明之庭今世所稱千里伯仲兄弟之間而公於吾先吾子吾兩人者所猶父而推事之者也然而侍御君分祿以鼎食我公者十年於此猶以不逮奉養為號而况吾不能一日菽水之懽侍御君請 天子之恩以其所貴貴公以其所衣冠於日月之際者衣公為之表其閭與生壙者累矣猶以不能寵澤為號而况吾先君布衣而沒也至今霜露於叢棘茂草之間所以題其墓而識其處者猶特曰處士之阡盖天之所以福壽乎人者或與或不與而人子之所以不 忍死其親者則雖日承之以九鼎貽之以百年也猶同歸於涕洟而悲酸嗚呼哀哉聞公之變吾安得不憑公之棺而哭之悲也乎公雖逝矣然侍御君之所以入匡 天子而出廵郡縣者聲施若雲流而爵位若霧馳也則所以 寵褎泉室而焜燿蒿里者方如日之升如川之至又何纍纍於幽明之隔而欷歔為謹饌蘋藻觴而告之脫遇先靈之九原也幸分卮而語曰若子方謫宦於吾鄉洺河漳水之陂嗚呼哀哉尚饗
祭戚南玄先生文
嗚呼悲哉於維我公邦 國之禎誰謂一蹶遽隕其生方在諫垣皎若日星入决大議一言定公公卿望塵呼為隼鷹出領士林帷顏輦曾一時賢人游揚今名譬彼黃鳥嚶嚶和鳴當是之時較才前代聲如陳遵器如郭泰有識者云假公柄位或專節金戊開府塞外叱咤風雲千里沛艾或引當塗推轂善類排棼觧糾緩亟攸賴惜 哉不偶一黜 中朝棄檄來歸於焉逍遙薦書數聞江漢寂寥繇無鉅人起廢拔茅十年不復遂老林皋嗚呼悲哉公自觧官言臥田閭課兒講業澹然故吾四方同志千里命車山陰汝中豫章達夫或遵秼陵或合匡廬開襟玄覽游情太初當是之時風槩四矚隋之河汾宋之白鹿忽焉計聞道壈梁木縉紳之間相與匍匐貽書投弔設位而哭嗚呼悲哉况予束髮從游公門習教有年服恩殊深何以御報五內痛酸告公 之子收公遺文乞銘仁賢葬之名山告公之鄉錄公令聞沒而祠社則有司存嗚呼悲哉予由山領徼爰赴滁陽生芻一束奠之中堂凄凄朔風我心則傷神有知來格來翔尚饗